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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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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百毒不侵、千杯不倒的人皇喝完以后,不到一炷香的光景,居然站不稳了。


宣玑预感到了什么,用力一甩头,想要挣脱这段记忆,那觥筹交错的除夕夜宴让他毛骨悚然,他竟一时本能地不想回想。


然而可怕的记忆却早已经埋伏在他识海深处,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丹离在酒里下的药叫“千岁”,取意“一梦千年”。据说只要一滴,滴在护城河里,顺着上游往下走,能让全城的人醉上整整三天。


相传,世上只剩三滴“千岁”,那一晚,全下在了人皇的三杯酒里。


天魔剑被高山王用所谓“秘法”一寸一寸敲碎的时候,盛灵渊被困“千岁”梦魇中。


但这不代表他听不见。


他从小与天魔剑心神相连,剑的五官六感,就是他的五官六感。不过自从盛灵渊成年后,天魔剑似乎也长了些本事和脾气,一人一剑朝夕相处,拌嘴吵架总难免,有时半句话不对付,就谁也不理谁了,气得狠的那一边会单方面地“关上”自己的念头,不让对方听见自己在想什么。


可大概是剑灵一直偷懒,不肯好好修炼的缘故,他始终无法单方面地向盛灵渊“关闭”自己的感官……直到那天。


那是剑灵第一次完全切断了人剑之间的触觉联系,吝啬极了,不想把断剑之痛分给他一点。


然而触觉与痛觉没了,视力与听觉仍在,盛灵渊依然能“听见”,能“看见”,他像个被禁锢在累赘皮囊里的囚徒,拼命地挣扎,找不到出路。


他感觉不到四分五裂是什么滋味,可那秘铁落下时,锤断的仿佛是他的肝肠和脊背。


“别听……灵渊,别看……我跟你说点……说点别的……砸了剑身不一定是坏事……指不定我就此自由了呢……”


“我想游历四方,不带你去……反正你日理万机……”


“我还想自己尝尝世上的声色……再也不想用你的破舌头了,有一点滋味,你都要嫌东嫌西嫌古怪……你这人……你这人就配得吃干饭……喝白水……”


天魔诞生的时候,以八十一条人族顶尖高手的命为祭,将第一次平渊之战中死在赤渊深处的不灭之怨封在了幼小的天魔身上。


此后每一夜,从子夜之交到黎明破晓,幼童和他的剑都会受无限煎熬与焚烧之苦,他们必须保持清醒,必须不断地挣扎,才能维持一线清明,不至于被那些没有理智的阴灵们蚕食鲸吞。


只有在这反复的磋磨和淬炼里活下来的,才能成为真正镇压群魔的人皇。


这让盛灵渊的童年颠沛流离,也无比孱弱。上千个夜晚里,人和剑都是听着对方的声音和气息熬过的。


而那熟悉的气息就要消失了。


天魔剑从剑尖一直折到剑尾。


盛灵渊在意识深处,第一次看见了剑灵。


大概原身是雀鸟的缘故,剑灵有翅,他被一双巨大的翅膀裹着,烈火加身,看不清形容,只依稀有个轮廓,那身形还是少年单薄稚拙的样子,他真是长不大啊,二十多岁,倘是人,都该及冠成家了吧。


盛灵渊拼命想抱住那团火,看一眼他的脸,还没来得及碰到,那人就在他眼前化为灰烬。


那一瞬间,盛灵渊的神魂冲破了肉/体的极限,竟从三滴“千岁”中挣扎起来,四肢不听使唤,无数侍从按着他。


他眼睛里似乎着着能焚毁一切的业火,往寝殿外爬去。


天魔剑灵消失在他识海深处,微弱的声音仍在响,似乎还有未竟的话:“灵渊,我……”


然而他们连这也不肯留给他,高山王最后一锤落下,剑灵就此没有了后文。


剑身剧震,轰鸣不止,刹那间,那冷铁竟通红如火。手持秘铁的微煜王骇然,手一哆嗦,最后一片剑身飞溅起来,上有剑铭。


剑铭为“彤”。


毁天灭地的天魔剑,剑铭一点也不威风。


共享的视野彻底黑下去了,盛灵渊的左眼再看不见剑灵眼里的世界,他伸手去抓自己的眼睛,左右连忙大呼小叫地按住他的手,于是除了眼角一块血肉,他什么都没抓住。


宣玑拼命挣脱了记忆,落回现实,染上血色的眼睛看向盛灵渊。


盛灵渊方才嘲讽微煜王,脸上笑意未消,眼角水滴形的小小凹痕仍在,碰到宣玑的目光,他却十分莫名其妙,完全没领会对方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小妖今天很不正常。


宣玑觉得自己的心从胸口一路往下沉,沉到脚下,沉入冰冷的海底……那人不记得他了。


朝夕相处这么多天,敏锐如刀锋的陛下,对他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对了,宣玑想起来,天魔剑断的时候度陵宫还没修好,按照历史推断,陛下那会才二十来岁,他断成了一把废铁,陛下还有半辈子翻云覆雨的执政生涯。一路打怪升级,干死了所有政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一把被砸断的剑……对陛下来说,可能就像一件被扯破的旧衣服吧,只是皇权被冒犯的证据,等他用血捍卫了传国玉玺,那些破烂也就没资格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了。


电闪雷鸣的海面上,高山童尸们飞快地变换着位置结阵,冷不防地就会变成一道剑影,从水下、船边、各种刁钻的地方冒出来,险恶地射向盛灵渊,好像一百零八个活动的暗箭机关。盛灵渊静静地看着那些穿不透他护身黑雾的刀剑嘶哑尖叫着弹开。高山王毁了他的剑,他灭了高山人全族,可能是觉得恩怨两清,死后三千年再逢故人,他脸上如平湖止水,不见一点波澜。


“天魔剑可并非凡铁。”那些原本齐声说话的童尸又变成了一人一句,有的清脆、有的绵软,有的带着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沙哑,高低起伏,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它要浸在最浓稠的鲛人血里泡,然后在几处‘关窍’上打上钢钻。”


说话间,十七八条童尸同时化成刀剑,几乎织就了一张网,压向船顶。


张昭眼疾手快地按停了一秒,快艇快开飞了,从群尸中间硬撞出一条路,那“剑网”险伶伶地落空,砸出了一大片水花。


“你知道吗?最有灵性的剑才有‘关窍’,像人的七窍,那是它的要害,代表它是活的,要最有经验的炼器大师才能找得到。想毁掉一把剑,就要把这些要害钉穿,打得透透的,再用高山人秘铁铸造的锤,加上千斤的重量往下砸。越好的剑,砸出来的音色越好,有的清越,有的低回,我最爱那声……天魔剑是极品中的极品,秘铁锤砸上去的时候……啧,那声音又浑厚又缠绵,就跟带着悲声似的。陛下,听说您是音律大家,可惜当时没听见,要不然,还能请您品评一二。”


盛灵渊不为所动,甚至“噗嗤”一笑:“朕行伍出身,一届粗人,不过会几首不知哪里听来的乡野小调罢了,高山王见笑了。”


一具藏在船尾的童尸化作刀光,在他说话间,猝不及防地从后面飞过来,直捅向他后背。


谷月汐:“小心!”


盛灵渊头也不回,从兜里抽出那把路上随便削的竹笛,反手一架,竹笛被削成两半,那道刀光变回童尸,重重地落在甲板上,不等它站稳,盛灵渊手腕一翻,一气呵成地将削尖的竹笛钉上了童尸的天灵盖。


“朕俗得很,非要品评,朕倒最爱听百姓家里烹羊宰牛的动静,”盛灵渊“手起笛落”,三言两语的功夫,已经在童尸身上戳了七个洞,“逢年过节,一刀下去便见了血,只是农家的刀总是不够快,一刀常常不毙命,那畜生还在嚎,热腾腾的血能直接入口,片下来炖上一锅,大伙分而食之,一看就是个喜庆的丰年。”


竹笛“啪”一下折了,那童尸狠狠地一颤,不动了,小小的四肢开始萎缩,竟变成了一把模样古朴的弯刀,弹起来削断了木偶女一缕头发。


木偶女惊叫着缩头:“这到底是人是刀?”


旁边有一人哑声说:“是人,也是刀……这些尸体就是刀剑灵。”


木偶女循声望去,见宣玑缓缓地站了起来——这个宣主任方才随快艇一摇晃,突然像什么病发作了似的,撑在船边半晌没言语。


作为“鸟系”,海上作战划水无可厚非,场中唯一一位后勤在这风雨飘摇的快艇上终于扮演了他应有的角色——拉拉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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